50.天涯何处无芳草

  *
  程逢宇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后才起床，脚刚落地的时候有一股猛烈的眩晕感，想起自己似乎一天没吃过饭，他从包里掏出一颗水果糖，丢进嘴里。
  甜腻的滋味从舌尖荡漾开来，他皱了皱眉，最后还是含着没吐出来。
  赤脚去厕所洗漱了一番后，他的大脑清醒许多。
  此刻的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，脑子里只有对她的浓烈思念。
  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，只想见她。
  看了一眼窗外欲沉的天色，他出门了。
  到了并不陌生的地方，他倚在栏杆边，风吹过短袖的袖口，将轻薄的衣物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体上。
  他打开手机，发了几个月来的第一条朋友圈。
  没有任何文字，只有一张照片。
  他不知道佟依雯会不会看到，就算她看到了，他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来，但是他就是想试试。
  他想知道——
  佟依雯肯不肯向他走出一步。
  只是一步而已。
  *
  佟依雯随手刷到程逢宇的那条朋友圈时，心脏几乎停了一瞬间。
  打开照片，认真地辨别，发现是那天林岸佑约她的那个位置时，她又怔愣住。脑子里的思绪乱作一团，并不清楚程逢宇这条朋友圈的意义，是在抒发心情还是……别的？
  她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，等到时间滴滴答答过去了十几分钟，她才猛地惊醒。
  后知后觉到自己热了脸，伸手摸了摸自己微热的眼眶，她将手机放下，无意识地将视线的焦点落在某处。
  周围的环境很安静，父母都已经回到房里休息。
  佟依雯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，噗通噗通就在耳边响着，身体里的所有细胞似乎也跟着兴奋起来，代替着她的脑子述说着她无法隐藏的想法。
  片刻之后，她拿起手机起身，甚至没有穿上长袖的衣服，踩着拖鞋就出了门。
  十月的天气已经有些冷了。
  她下了出租车，风将身上的热气吹得稍稍散些，此刻的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冲动了——
  根本就没想好见到程逢宇要说些什么。
  大脑一直在思考着应不应该来见他，身体却代替大脑回答了——
  她迫不及待地奔了过来，不计后果一样。
  她只能向自己认输。
  她还没想好见了面要说什么，她只是想见他而已。
  走到照片的那个位置，她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。
  小心翼翼地环视着周围，有些畏缩地将眼神落在周围每一个人的脸上，却都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。
  她那颗狂跳的心脏慢慢坠落，像是沉入深且冰冷的海底。她恍惚了片刻，紧绷的神经松垮下来，不自觉地低头笑了一下。
  果然是需要缘分的。
  有些人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。
  扶着栏杆吹了一会儿的风，她觉得有些冷。
  刚才燥热的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，胸中却五味杂陈，既遗憾又有些庆幸，矛盾懦弱得自己都想要唾弃自己。
  她转身准备离开。
  身后倏地刮来一阵很大的风，将她散落在肩头的头发吹起，黑色的发丝遮挡了她的视线，她伸手将它们别在耳后。
  当视线再次清晰的时候，她看到不远处的背对着她的一个身影。
  呼吸在那刻都停滞，她清楚地感知到胸膛里的失控，那种狂热的情绪又回到她的体内，她突然觉得眼热。
  他真的瘦了很多，头发也长了不少，脑后的头发已经微微遮盖住后颈，衣服的下摆被风吹动，空荡荡的能让人想象到他衣服下的瘦削模样。
  僵在原地片刻，她还没反应过来，程逢宇便抬脚走了。
  他朝着商场一楼的酒吧走了进去，没有回头，也没有看到佟依雯。
  佟依雯压抑住那股涌上来的情绪，不再多想，直接跟了上去。
  身体似乎总比脑子反应快，身体也比脑子更加诚实。
  她总是骗不了自己，在一次次的妥协中承认他对她的重要性。
  *
  经过一条长长的昏暗长廊，耳边的噪声愈加嘈杂。
  以前没来过这种地方，佟依雯的心脏也跟着节奏一下一下地跳动着，像在打鼓。
  内室的灯光诡谲且迷离，舞池里挤满了人，香水味和微醺的酒精味混在一起，一下就将人拉进一个和外界完全不同的空间。
  粉色的灯光打在形形色色的人脸上，佟依雯被挤在里面，目光从一张张愉悦疯狂的的脸上扫过。
  找不到他……
  她越过好几个人人头，终于看到他的后脑勺。
  他拨开人群往外走。
  她也跟着，对着周围的人说抱歉，好不容易脱落了人群，猛地一抬头却又找不到他了。
  她不懂他为什么一直跑，为什么不肯回头，为什么不知道她在追他。
  委屈的情绪顷刻涌了上来，鼻头猛地一酸，眼眶一瞬间就湿润了，她茫然地擦了擦眼角，意识到自己哭了后，她羞愧至极，慌乱地抹掉眼泪，可眼泪就像是止不住一般不停地往外涌。
  周围都是些陌生人，她着急地往外走，却被一个不速之客拦住——
  男人喝得脸通红，眼里泛着不友善的光芒。
  他站在她面前，逼得她没地方躲，他笑着问她：“妹妹，怎么哭了？”
  佟依雯感到恐惧，身后却贴着冰凉的墙壁。
  周围来往的人不少，却都喝得醉醺，没人有空将注意力放在墙角的这对男女身上，更不可能来理会她求助的眼神。
  她往旁边躲。
  男人却看清她的想法，正打算伸手握住她的手腕，手却被人打掉——
  “啪”的一声。
  力气很大，男人吃痛，怒气冲冲地回头看来者，便撞进一双深沉阴戾的眸子里，不自觉地屏住呼吸，却意识到自己不能怂，五官都拧着。
  他扭过头，正想问眼前的女孩这位兄弟是谁时，女孩儿便被拉住手腕往外走了。
  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，只留给他一对十分般配的背影。
  到嘴的鸭子飞了，男人恼火至极，回想起刚才那人的眼神，他又讪讪作罢。
  毕竟……天涯何处无芳草。
  可有些人认定了便绝不可能改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