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二十一章/爱与泪的死斗（下）

  能赢。
  少女冷静地判断着局势。
  对手的反应速度和战斗意识略胜于她，但这无关紧要。经验和技术上的不足，她用更加强烈的能量追上了。
  和对抗【厄洛斯】那时候一样，以这个玻璃的斗兽场为中心，出现了anma能旋涡。
  更加不留情面地吸收了大气中的魔力。
  银色的雨丝随风而动。
  没有月亮的雨夜，二人沐浴在探照灯那惨白的光芒下。
  少女使用的是长枪形状的武器。虽然只是雏形，还没有正式完成，但从那华美的外表来看，其形状既如收束起来的伞，又似乎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花。
  卢德蕾西亚修女说过，这不是用于穿刺而是发射的热武器。但在最终完成之前，少女也尚未弄清它的使用方法。
  与她的武器相比，另一位骑士的武器要简单的多。
  那只是一把深蓝色的细剑。
  对方握着剑，以要将她斩首的姿态冲过来。
  剑风吹起她的发丝，她以长枪格挡住对方的攻击。
  装甲的刻线中，anma能迅速的流动着。配合这不属于自己的推动力，她将对手连同剑一起扫了出去。
  对方的身体狠狠地撞击在隔离壁上。
  没错，那么对方的技巧更高明，但论对anma能的适应性，还是自己更胜一筹。
  趁着对方还没站起来，就这么刺穿他的身体吧。
  少女做出了决定。
  没有一丝犹豫，她在瞬息间跨过了大约两百米的距离，将枪尖对准了对手的腹部。
  如果不出意外，下一秒，长钉似的枪尖就会贯穿对手的内脏。
  但是——对方以完全不像人类的动作跳了起来。
  原本他被少女击落至隔离壁的中间，少女原本打算趁着他还没落地时，就这么将对方钉死在半空中。她对自己的速度很有信心，绝对不会给对方反应过来逃走的机会。
  枪尖刺透了隔离壁——空中出现了白色的裂痕。但枪身并没有沾染上人类的血液。
  敌人强行翻转半空中的身体。
  在落下之前，他的腿蹬在了隔离壁上，利用这个爆发力跳起来，让身体翻转了两周，轻巧地落在了少女的枪身上。
  意识到一击不中的那刻，她立刻变换了姿势。
  袭来的剑锋划过头冠的边缘，发出刺耳的鸣叫。
  黑夜中爆发出一串金色的火花。
  少女收回武器，朝着场内跑过去，试图和对方拉开距离。
  单论装备的工艺，二者并没有明显的差别。武器的话，是她的枪比较长，所以拉开距离对她反而更加有利。
  如同看穿了她的打算，敌人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。
  长剑以极快地速度刺向她。
  灵巧且刁钻的攻势让她有些头疼，在拉开距离之前，她不能将后背朝向对方。但对方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，她只能被动地抵御对方的进攻。
  因此，她渐渐被带入了对方的节奏里。
  意识到这点时，她的心中出现了一股凶暴的怒气。
  下一个瞬间，在剑尖刺过来的刹那，她没有选择用武器进行对抗，而是将能量聚集在枪尖，试图先一步贯穿对方的心脏。
  动作出现了偏差。敌人也明白了她的意图，于是临时改变了剑势，原本应该刺入她的喉咙的剑偏移了位置，转而划过她的肩膀。
  而少女的长枪也没能如愿击溃对方，只是在敌人的装甲上留下了个浅坑。
  双方再度停下了动作，开始思考进一步的打算。
  在沉重的对峙中，对方先一步行动了。
  他像是放弃了试探一样，和之前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攻势不同，在少女身前的剑如同暴雨般猛烈。凭借她的武器，无法将对方的攻击全数抵挡下来。于是她只能将所有的anma能灌输与枪身，在身前形成了伞一样的防护层。
  但这种将所有能量用于防护的选择，反而让她的内心苦闷不已。
  无法立刻做出反击。
  周围的anma能源源不断地流向她——但敌人也一样，敌人同样在掠夺着能量。只是将力气聚集在防护上的话，攻击力必然会大大降低。
  她的目的不只是在与敌人的战斗中活下来，而是要彻底的打败对方。
  该怎么做？
  就像她正思考着如何击溃对方一样，对方也在思考着要怎么突破枪的防护。
  随后——敌人的攻击暂停了。停滞仅仅持续了不到两秒钟，对方的剑晃动了一下，那就像是对方发出的一声冷笑。敌人朝后方跑去，主动和少女拉开了距离。
  对方像之前进行的空中转体一样，如同猫一般轻轻松松地跑上了墙壁。他一直跑到了高处，然后再次将力量凝聚到腿部，利用反作用力的同时，旋转着身体朝她刺了过来、
  对方如螺旋般朝她冲来，但这样的攻势，并不能突破她的防护层——她抱着这样的疑惑，将防护层聚集至前方。但在枪尖与剑尖相撞的那一秒，她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。
  敌人的意图并非是突破她的防护，而是利用这股力量，将她推移至决斗场的另一端。
  她的后背重重地撞上了隔离壁。
  由anma能构成的崭新肉体，已经将痛觉减少到了最低限度。但哪怕并不怎么疼痛，冲击力还是让她的动作产生了偏移。她的手颤抖了，紧握的枪开始摇晃了。
  她的对手没有放过这个机会，再次进行跳跃，打算从上方取走她的头颅。
  死亡的阴影落在了她的肩上。
  要被杀了、要被斩首了——从未有过的恐惧席卷了她的心脏。
  连呼吸也忘记的这个时刻，她能听见自己这颗不属于人类的心脏在怦怦直跳。心跳的声音如同时钟的秒针转动。一切都被放慢了。虽然没有抬头，但她能感受到剑刃逼近的那股寒意。
  感应到危险的瞬间，她依靠本能做出了反应。
  她将身体强行翻过来，以壁虎般的姿态贴在了玻璃罩上。
  敌人的剑擦过她的身体，刺入土地中。
  没有停留的间隙，对方站直了身体，又一次向她发起进攻。
  不能打开防护罩——少女将长枪横于身前，抵御住剑刃的攻势。如果再度将力量用在防护上，她还是会落在之前的境地。
  剑身近在咫尺。
  她颤抖的嘴角倒映在了蓝色的镜子上。
  对方几乎和她贴在了一起。
  枪剑交织的奏鸣曲，混合着两人微不可查的呼吸声。
  不能输给这个人，她想。【虹】是比对方更恐怖千万倍的东西，如果在这里就退缩了，那么还有什么资格去挑战【虹】。
  可是——苦闷同样存在于她的脑中。
  既然有资格挑战【虹】的骑士存在两位，那么，为什么非得是她不可呢？
  虽然有些对不起卢德蕾西亚小姐，但就这样将重担丢给别人，自己就不用面对这些可怕的事情了啊。
  一直以来，她不就是这么做的吗？
  打着自由为旗号，把责任啊麻烦都甩给其他人，蜷缩在“谁都不理解我”的房间里自娱自乐。
  alpha必须得成为装甲骑士——现在想来，这也确实是个不合理的规定。哪怕大家都说，alpha拿了那么多好处，承担相应的义务不是理所当然的吗？可她也在想，又不是我自己要成为alpha的！
  最后没办法了还是走上了这条路，她也觉得，是因为自己没什么选择的机会。
  ——要逃跑的话就趁现在。
  没错，就和之前一样，做个堂堂正正的胆小鬼，说着“人类就这么灭亡不也挺好的吗”，把一切抛在脑后。
  她如此对自己说。
  枪身的力量最终胜过了纤细的剑，她把对方推开。
  敌人调整了姿势，毫不犹豫地继续进攻。
  少女的枪发出金色的辉光，抵御住了剑的攻势。在对方试图后退，再度发起进攻的那刻，她抓紧时机，将枪尖送至敌人的颈部。
  ——埋怨不公正的命运，怨恨把拯救人类的重任甩给自己的母亲，理所当然地说，我不要那样。
  枪与剑撞击时产生的火花，让她的眼睛刺痛起来。
  动作并没有停下。
  一边提防敌人的进攻的同时，一边寻找反击的机会。
  ——就算在这里输掉也没关系。本来对方就强于她，就算输了也不会有人责怪她。
  也许是长时间的高速进攻，敌人的动作终于显得缓慢了。她调整着枪的方向，枪尖朝着对方的手臂刺过去。
  因为敌人的Maryam Ⅰ只保护住了头部与躯干，手臂的装甲无法与她的武器相抗衡。虽然没有让敌人丧失行动力，但她的枪尖还是击碎了敌人手臂的装甲。
  如果这是体育赛事，她已经拿到了一个得分点。
  但少女的心中并没有丝毫喜悦。
  因为这是死斗。是只要还有意识，就要让对方再也爬不起来的斗兽场。虽然丧失了左手的防护，但接下来，敌人必然会更加谨慎、更加凶猛地进攻。
  ——所以说，为什么不认输呢？
  她没有继续采取那种防护的战略，而是开始了主动进攻。
  剑的攻势更加锋利了。
  她评估了对方与自己的差距。她的Maryam Ⅰ是防护着四肢，躯干虽然只是教廷在Sister Type III上所的改良款，但心脏是厄洛斯的核心。
  没问题，一点两点的伤不会让她失去行动力。只要anma能充足，她总能恢复过来。
  少女决定不去管那穿透身体的剑刃。
  比起这个，敌人防护住头部与躯干的Maryam Ⅰ才更加难缠。
  是要先攻击四肢，让敌人失去行动力之后，再强行突破装甲；还是说将所有力量用在枪尖，依靠暴力穿透对方的铠甲呢？
  理智——这具躯壳中积累的经验、数据，在极力劝说她放弃战斗。
  明明不是非得战胜对方不可。
  所以，还在挥舞武器的理由，是什么？
  在见了塞里弗米斯特一面后，「青」之骑士叫住她的那天。
  “我想你应该知道，很多骑士丧生于灾厄现象的原因，并非是不够强大。而是他们的内心无法承受高浓度的anma能的侵袭，在被敌人打倒前就崩溃了。”
  所以和她说这些有什么用？桃绮疑惑地盯着对方。她已经通过了实验，她的身体几乎全数由anma能组成，不会再溶解了。
  “但你还是在迷惘吧？对于这个由新物质组成的自己，到底算个什么东西这点，到处找人要肯定。”
  她的秘密被女人毫不留情地揭穿了。
  桃绮赌气似的移开了视线。
  但「青」并没有就这么放过她。
  “笨蛋。这种问题，根本就不应该去思考。再怎么思考也只是钻牛角尖。你自己钻牛角尖倒也算了，可是总不能让大家都为你的牛角尖陪葬吧！”
  结果，没想到这女人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恶言相向。
  哪怕个性再怎么温吞，她也会感到不爽的。
  “所以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？你会来肯定我吗？”
  还是忍不住回敬了对方。
  「青」并没有被她问住，而是摇摇头，叹息似的说：“不，老实讲，我根本就不认识你，怎么可能回答你是谁嘛。”
  “那你还……”
  “装甲骑士大部分都没什么选择。任务的内容、地点，装甲的型号，骑士名，包括最后的死法……嗯，其实很多都是委员会让我们怎么做，我们就必须怎么做吧。不过呢，小朋友，我作为前辈至少有一点是可以告诉你的，我们并非毫无选择哦。”
  这也是我能活到现在，没有溶解在过去那场“大晦日”中的原因吧。
  「青」的眼神中，出现了一点她无法理解的柔软。
  她就像母亲似的摸了摸桃绮的头。
  “虽然不能选择自己是什么样的人，但是可以选择的是，我们想成为什么样的人。”
  在桃绮继续追问之前，「青」摆了摆手，带着脖子上的项圈，一脸轻松地离开了。
  ——我想、成为什么样的人……
  她沉默地回味着这句话。
  枪的攻势，渐渐与剑的攻势持平了。
  不再是对方进攻而自己只能回击的状态。
  少女枪身的辉光愈发明亮。
  她有一个憧憬的对象。
  和母亲不同，那个人虽然没有厉害到天下无双，但是——他把总是得过且过，逃避着的她拉到了阳光下。
  告诉她“努力了也没回报，是很正常的事情”，但绝对不会放弃努力的人。
  教导人的时候像鬼一样。爱说漂亮话，并且自己也会谨遵这套正论，严于律人更严于律己的人。
  也是说着，绝不接受alpha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径，否定了她的软弱的人。
  她——
  不想输给他！
  构筑成枪身的白色花瓣，如同呼吸般慢慢绽放。
  金色的光芒让她的身影开始模糊不清。
  不知何时，雨水停止了垂落。
  anma能开始朝着她的枪尖汇集。
  隔离壁承受不住这股威压，发出破碎的哀鸣。
  除了手足上穿戴的Maryam Ⅰ外，荆棘之冠的假面，与教廷的特质装甲，也一起碎裂了。
  同样碎裂的，还有对方的装甲和武器。
  大概是被这样的气势所震惊，对方虽然试图放弃武器，利用肉体来对抗枪的力量，却完全不是对手。在少女扬起枪身，并朝着前方挥出的那一刹那，他连同隔离壁的碎片一起飞了出去。
  他不太清楚自己被击出多远，但是他可能在空中飞行了两、三秒。四肢的装甲完全报废，幸好Maryam Ⅰ护住了他的头部与心脏。
  其实只要没有断气，他迟早能通过大气中的anma能恢复过来。
  要打倒敌人还有机会。
  不过——决斗者苦笑了出来。他主动摘掉了假面，看着追击而至的少女。
  “我输了。虽然加把劲还能站起来，但只要你放出那一招，不管来多少次我都会输的。”
  就这么简单地将自己的失败宣之于口。
  少女沉默地注视着她。
  双方都摘下了遮挡面容的装甲。
  眼前是熟悉的面孔。
  喜欢的人、憧憬的人，也是——否定自己的人。
  还有就是，绝对不想输给他的人。
  “嗯。我赢了。”
  回应他的认输的，也只有这么平淡的一句话。
  然而——
  “……怎么回事啊，明明你都赢了，还哭什么啊……”
  眼眶好热。脸颊湿漉漉的。已经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了，可是还想盯着他看。好丢脸，明明赢了应该欢呼才对，为什么要哭呢。
  夏映光努力地想要站直身体，为她擦掉面颊上的泪水，他发现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。桃绮猛地跪坐下来，一边保住他，一边哇哇大哭。
  “呜呜呜……小光……对不起……但是我赢了！我真的赢了！”
  “是是是，你能不能不要哭啦……很多人在看着的……很丢脸的……”
  “可是、可是人家忍不住嘛……呜呜呜……”
  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啊。夏映光想，却还是忍住疼痛，伸手回抱住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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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我的战斗是纯唯心论……有爱就能赢！